先简介一下唐朝。
唐朝为隋朝贵族唐国公李渊,趁隋乱于公元618年建立,其后李渊之子李世民,通过宫廷政变(玄武门之变)杀死兄弟,逼退父皇,顺利登基,是为唐太宗。太宗及继任者武则天、唐玄宗,均善于理国,连续开创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,成就古代中国最巅峰时期。玄宗后期发生安史之乱(公元755年),唐朝开始走下坡路,历经肃宗、代宗、德宗、顺宗、宪宗、穆宗、敬宗、文宗、武宗、宣宗、懿宗、僖宗、昭宗哀帝十四帝,公元907年为节度使朱温所亡,享国287年。
公元904年8月21日深夜,蒋玄晖(朱温的手下)带上几百名士兵,敲开了洛阳寝宫的大门。在处理掉几名誓死挡路的昭仪后,士兵们把唐昭宗李晔杀死在自己的寝殿里。严格意义上说,昭宗不是末代唐帝,他死后儿子李祝继位,做了4年的傀儡后被杀(公元908年),唐朝才正式灭亡。但事实上,昭宗是最后一位能自己做些决定的唐帝,他的死宣告了唐朝的脑死亡,接下来的4年对于唐朝而言毫无意义。
昭宗不是颓废无为的亡国之君,恰恰相反,他非常有为,在位16年,面对纷乱的朝局、跋扈的宦官、桀骜的藩镇,李晔用尽一切手段,去权臣、召兵马、除宦官、平藩镇,义无反顾地孤军奋战了16年。虽最终功败垂成,身死敌手,但他奋发图强,锐意中兴的态度,得到后世敬佩与尊重,所以他是“昭”宗,亡国之君的庙号“炀”、“哀”、“废”没有被后世加上。
公元904年,在欧洲,法兰克王国(查理王国)刚刚分裂为三个国家,大体奠定了法兰西、德意志和意大利的雏形;在中东,拜占庭帝国(东罗马)正处于其黄金时代,国土远及意大利,阿拉伯半岛也刚刚统一到穆斯林的旗帜下,新的帝国正在崛起;日本则彻底关闭了国门,过上了孤岛生活。
在东亚,这个中国历史上最开放、最发达、最包容的大帝国,走到了尾声。曾几何时,唐朝是政治清明、经济富庶、社会多元的代名词,盛唐气象一直是古代中国的梦幻般时刻。杜甫,这位一直忧国忧民,长期眉头紧锁的诗人回忆起盛唐来,也毫不吝啬好词美文:“忆昔开元全盛日,小邑犹藏万家室。稻米流脂粟米白,公私仓廪俱丰实”(杜甫《忆昔二首》)。
其实这种好日子只占唐朝三百年历史一半的光景,剩下一半的光景,惨不忍睹,五个皇帝(玄宗、代宗、德宗、僖宗、昭宗),就出逃长安十次之多,大唐已经变成了“万国尽征戍,烽火被冈峦。积尸草木腥,流血川原丹”的黑暗地狱(杜甫《垂老别》)。
我一直认为,大一统的王朝,大体而言是在最后1/3的时候开始腐烂坏掉,摇摇欲坠的。比如东汉(享国195年)的垮台始于桓帝(国祚还剩74年),清朝(享国276年)从咸丰皇帝才开始过不下去了(国祚还剩62年)。很少像唐朝(享国289年)这种刚刚一半儿的时候(安史之乱结束时,国祚还剩144年)就已经很难了,老难了,太难了。国库没钱、中央没兵、地方自大、天天打仗,这都不算事。唐朝后半截的皇帝(唐共有皇帝21位,安史之乱之后还有14位尚未登场),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就不错了,事实上,有2个皇帝(宪宗、敬宗)是被太监直接杀死的,宪宗、敬宗;疑似被杀的还有肃宗,以及软禁中去世的文宗。
文宗曾留下过一段对白,他问当值学士周墀,你看我这个皇帝如何啊?回答曰“尧舜一样”(这是一个标准答案,殿前对奏可以保命),文宗苦笑“我之所以这么问,是想看看我跟周赧王和汉献帝这两个亡国的皇帝比,谁更强一点”,最后文宗说“他们只是受制强臣,今朕受制家奴(太监),不及远矣!”
文宗是唐朝的帝王,曾经天可汗唐太宗、女帝武则天、明皇唐玄宗的后人,混的如此凄惨。文宗不是软蛋,他不但励精图治,政治清明,而且策划过一举剿灭宦官集团的计划,可惜所信赖的两位大臣内斗贪功,酿成“甘露之变”,文官集团反被宦官反扑,基本损失殆尽。
背负着历史的荣誉、尊贵的血脉,大唐帝王的使命就是中兴帝国,昭宗也不例外。他力图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于将倾,强行为大唐续命,最终把还有20%血量的唐朝,折腾到了0血量。
唐朝垮塌有两个原因:藩镇割据+宦官专权。但是问题在于,很早就颓势凸显的唐朝,为啥还能一口气吊命140多年?原因只有一个,藩镇割据。
各地虎视眈眈的地方节度使(藩镇),都有觊觎皇权之心,可这就给皇权生存的空间。独立意图太明显的藩镇,会受到以皇权为名义的联合打击,比如宪宗时期的西川、淮西、淄青藩镇,都亡于中央与节度使的联军。对于唐庭,这也是一种弱局中的稳定。
但到了末代皇帝昭宗时期,情况有了变化。一是世界变了。黄巢(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那位)的起义军席卷帝国南北,开启了神州乱局,各藩镇不是发达了、削弱了就是被消灭了,藩镇之间的互相兼并成为常事,原有的帝国稳定态消失了。二是昭宗太勤奋了。唐末的朝廷与其它末代朝廷不一样,还有一定实力。昭宗又想复兴大唐,一边急不可耐地在大藩镇朱温的鼓动(怂恿)下,用仅存的兵力进攻另一个大藩镇李克用(后唐的开国皇帝),折腾掉了中央军的最后一点力量。接下来朱温顺势做大,成功问鼎中原,想来昭宗是追悔莫及的。
理性地说,昭宗几乎没有复兴大唐基业,重振中央权威的可能性。前面的皇帝,早就挖好了两个大坑:肃宗平安史之乱时,只图两京,不谋贼巢,安史部将投降后继续坐镇河朔地区(刺客聂隐娘的发生地),由此固化藩镇割据时代;德宗在泾师之变中,信任并授予宦官掌管禁卫军,由此开启宦官专权时代。
其实很难有人做得比昭宗更好,我们都不是上帝,能从历史的天空俯瞰整个时代,而做出最合理的选择。勤奋、上进、不认命,虽然牌太差,但他努力过,拼过,最后时刻还有女人舍命护他,无悔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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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地址:长夜未央——大唐的最后一日发布于2024-05-11 22:28:41